“呦,正主来了。”玉芳倚在门边,“上次见到这位薛老爷领着罗金梁过来,我就知道有人要拿我作伐。”
赵毓没说话。
玉芳让开门,对他与薛宣平说,“喝盏茶?”
屋子很干净,赵毓坐下说了来意,“姑娘去一趟衙门,把罗金梁保出来,条件随便你开。”
玉芳,“我可不想得罪何家。您不在南城,在这寻个乐子就走了。我们还要在这里讨生活,开罪何家,除非我不想活了。”
赵毓,“何家的事,我来处置。”
玉芳笑了几声,“如果我就想看着他死呢?”
赵毓,“虽然时过境迁,还请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帮他一帮。”
此时,出门买烤烟丝的小丫头回来了,把烟丝放在盒子里面,又去倒茶。她端了一个木盘,两个普通品相的青花瓷盏,里面放着茉莉云环。赵毓端起来一盏茶,喝了一口,茶叶也是正经不错的东西,只不过是去年的陈茶。
“往日的情分?”
玉芳仔细看着赵毓,不知道怎么了,今天她特别想说话。
“当年我让他带我走,我还想把身子给他,他不敢,我们的情分就断了。”
“再说,我又不是远走他乡,这些年我就住在雍京城,离我们北村并不远,快了两天、慢了三天的路。他但凡想要找我,没个找不到的。可我等了这么多年,没人记得我,所以,留着的那点情分,也磨光了,全没了。”
薛宣平有些着急,拿茶盏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,热水飞溅出来,湿了小丫头手腕。他连忙道歉,却不敢去擦。玉芳招呼那个小丫头过去,她从袖子中掏出手绢,轻轻抹了抹小丫头的双手。
赵毓忽然开口,“这是,您儿子?”
“啊?”薛宣平一愣。
玉芳也意外,“我还以为阿冀装扮的很好。”
赵毓,“他是装扮的不错。”
玉芳,“那您怎么瞧出来的?”
赵毓指了指自己的喉咙,“男孩子大了,这里留不住。”
“我也没想把阿冀留在这里。”玉芳看向小丫头的眼睛都是温的,“其实我们要是认了命,入乐籍,日子比现在要好过的多。开门留客就是正经做生意。那时,不会有一些地痞流氓上门讨钱,也不会有顺天府的差役们过来找茬,我们也不用每年向何府孝敬大笔银钱,自己只留下一点渣子勉强糊口。”
“可是,为了阿冀,我不认命。”
“原本,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,家中不富足,却是正经农户。天下四民,我们家排在第二位,不说别的,比起这位薛老爷还要清白些。家中有瓦房,虽然破,却可以遮风挡雨,还有几亩薄田,不用交租子。就算官府的赋税重一些,胼手胝足劳作一年,正月依旧能吃上饺子。”
“可是,我……”玉芳说着,声音越来越小,似乎在询问自己,又似乎不是,“怎么一下子,就落到这步田地?”
“阿冀?”赵毓忽然开口问,“贵公子全名是什么?”
玉芳,“姓秦,秦冀。”
冀,希冀。
赵毓知道,玉芳对以后的日子依旧保存着卑微却顽强的希望。
“既然这么辛苦也要保留自己的户籍,一定是为了贵公子读书的事情。他的年纪应该启蒙了,在哪里读书?”
玉芳摇头,“没有书院收他。”
“我收。”赵毓说,“我帮他找先生,以后是否能考出功名来,我不敢保证。我能保证的只是他可以读书识字,以后不必倚门卖笑。”
玉芳忽然跪下,又跪爬了几步,到赵毓脚边,“老爷,我给您当牛做马。”
赵毓扯住她,从地上拉起来,“不必。姑娘去把罗金梁捞出来,我去摆平何家,绝对不会让您有后顾之忧。”
……
不知觉当中,赵毓描了一张字帖。虽然他右手握笔写字依然如同后妈养的一般,个个都像小白菜,可是风骨却架起来了。
如果说左相楚蔷生的字有万仞千峰一般,文湛的字就如同赵毓曾经卖过的战争债票的名字,——永镇山川。
赵毓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,——它们也能写字吗?
放下毛笔,他的手指上沾染了墨,文湛让人端了水沾湿丝巾,给他小心擦擦。赵毓低头看着他擦,皇帝的手指如同极上等的羊脂玉,捏着丝巾,带着和润的温度。
文湛没有抬头,却问,“一直看着我,怎么了?”
赵毓,“如果你是哥哥,一定做的比我好。”
文湛亲了他一下。
这个亲吻如同烈火焚烤的铁,直接烙下。
虽然。
只是在赵毓的脸颊上。
玉芳是个爽快人,这边刚答应了赵毓,等隔天,她自己去了一趟顺天府喊冤。
幕府一个姓李的师爷是她多少年的老相好。她找他出来,连哄再骗,外加威胁,最后又加了几滴眼泪,这才让这位师爷非常勉为其难的去向顺天府尹游说。
“大人,姓罗的这个人,咱们当真是抓错了。他和那个女人从小一起长大,是同乡,而且那个女人是良籍,根本不是何家的逃妾。罗金梁就是北村一个农人,家中有几亩田地也都输干净了,以后也不会有多大油水。现如今有苦主来喊冤,要是扒着不放手,怕引起舆情。大人可就在雍京城,天子脚下,丁点小事也可能聚成大祸。如今皇上刚刚合并了御史台和都察院,摆明了要整饬吏治,大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撞刀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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