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夜。
除了黑，还是黑。
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天边传来，不知是树叶摩挲，还是风雪摇曳。
烛火一圈一圈，魅影恍惚过去。
一声微不可闻的嘎吱声响，复又悄然敛息地闭拢。
风在窗外打了个旋，片片雪花飘摇，落在风上，像是凝出了一个人形。
这里是太子东宫，黑不溜秋的大平层，什么也看不到。
就算是生性迟钝的许离，都能感知到这里没有一丝人气。
难怪说最是无情帝王家，连称谓都是孤家寡人。
孤寡德行，不中邪就见鬼了！
许离撇了撇嘴。
阎主簿说的“魇镇之术”、“巫蛊之祸”，听起来就已经邪乎得不行。
又说他是什么厄难之躯，虽有煞气护体，寻常鬼怪近不得身，却又有吸引鬼怪的特质。
所以这潜入东宫，给太子袁耀驱邪的任务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。
煞气护身，许离猜想是自己杀猪或杀人沾染上的，但这厄难……
玛德，再也不吃那劳什子鸟肉了！
贴胸的“辟邪琨玉”微微发热，许离身躯一顿，下意识地舔舐了一下嘴唇，猫着身子，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。
“辟邪琨玉”越来越热，许离眯着眼睛，一手握住剑柄，捻脚上前。
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，能够看到这个大平层内诸多事物的轮廓。
一个个混沌的黑色物体过眼，在疑似屏风架椅的后面，一张金丝绸缎织造而成的大床帘瞩目非常。
金光点点，像是一群萤火虫在发着光。
奢靡！
真是奢靡！
许离在心中谴责着，一边用手缓缓地拨开金丝床帘。
大床内，珠光宝气堆满左右，晔晔照人。中间的绒毯紧裹一具身躯，只露出他的头颅，呼吸声时重时无。
许离脸一黑，心道这是什么造型陈设！
若不是还能听到呼吸声，他都以为这人已经死了，躺在棺材堆里呢！
再细瞧枕头上的头颅，许离便认出这床上之人正是太子袁耀。
只因白天的时候，他的画像已经被许离看过了无数次。
但是这太子袁耀的脸色比画像要差很多，且颧骨突出，两颊凹陷，刑如一个骷髅头。
他双眼紧闭，眼皮却在微微颤抖，似在被噩梦侵扰，忽而头一摆，吓得许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，差点把青釭剑拔了出来。
见袁耀没有醒过来，许离松了一口气，却见他嘴巴张了开，气若游丝地喃喃着：
“代汉者死，涂高必亡……”
伴随着他的呓语，一道异光浮现，在床上的珍珠宝器间缓缓流淌。
许离眉头微皱，看着映照着袁耀脸庞的珠宝，忽然心头有感，这一堆珍珠宝器，不就像是一个个骷髅头组成的坟头吗？！
玛德，京观！
“代汉者死，涂高必亡……”
袁耀梦呓之声攀升，珍珠宝器上的异色光波更胜。
一个个在许离眼中是骷髅的珠宝，内里竟浮现出千百万颗猩红的眼睛，如齿轮般转动，大大小小，忽远忽近！
一阵阴风袭来，但紧闭的宫殿内，又哪来的风！
床上的袁耀猛然翻睑开眼，一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离。
“锵！”
青釭出鞘，凤凰啼鸣！
许离心头一颤，剑作棒使，目标却不是床头的袁耀，而是那一堆京观珠宝！
“嘭！”
珠宝破裂翻飞，周边的空气泛起阵阵涟漪，光斑湍射，一道虚影摇曳，直冲许离。
许离反身后撤，退至屏风之下，但离远了这虚影，他的胸膛反而热得滚烫！
坏了！
还有鬼！
不待许离有所动作，一双黑如炭的手爪嗖的穿过屏风，一下子就扣住了他的双肩锁骨。
“嘭！”
他立时被一股巨力拉扯，直将那黄花梨制的屏风撞倒破裂，又被拖行数米之远。
奋力挣扎了数下，他拼命地伸手掏腰包，牛皮扎袋解开，猩黑的血液泼向后方。
“啊！”
如指甲划玻璃的刺耳声响起，许离的身子陡然一松。
他快速翻身爬起，揉着流血冒黑烟的肩胛臂膀，一脸凶煞道：“妖魔鬼怪们，这是爷爷亲手宰杀出来的新鲜黑狗血！还热乎着呢！”
说话间，他也看清了这偷袭他的鬼怪，披头散发，身形虚幻，时黑时白，好不瘆人。
黑色的大平层内，什么都看不清，偏偏这鬼怪看得一清二楚。
当真是奇怪！
但他夷然不惧，反而肾上腺素涌动，兴奋了起来。
这偌大的东宫内，竟是藏着两只鬼！
一辈子没见过鬼的许离，却在这里得偿所愿，还一下见到两只！
好事成双，鬼也成双！
许离咧嘴一笑，手掌抚染地上的黑狗血，涂抹在青釭剑上。
他的天赋虽然是刀精通，腰间也挂着一把环首刀，但架不住这青釭剑吹毛短发，削铁如泥，哪个男人会不喜欢！
床头之鬼来到床檐，它头形似鸟，双目猩红，晃动着身躯似在作着法，咿咿呀呀着道不清说不白的声音，化作一道流光，融入了袁耀的眉心。
“啪嗒！”
袁耀挺身而起，双脚落在地上，面色僵硬惨白，猩红发黑的双眼打着转，嘴角向上咧，露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脸……
鬼上身！
人鬼对视，许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，连忙收拢笑容，握紧了青釭剑。
阴风掠起，披头鬼张开黑如炭的双爪，飞叉向许离。
许离眼疾手快，闪身避开的同时踮脚旋转反身，箭步上冲，剑作刀使，半月横扫。
剑风猎猎，光影斑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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