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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零书屋 >> 青桐刺 >> 第4章 仙凡

自此后,李青桐随着百川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江湖风雨,什么叫仗剑而行。

百川落魄时,四面楚歌、腹背受敌,他伤痕累累,剑也险些寸寸断裂。也有顶峰傲视群雄的时候,人的名、树的影,那时的剑根本不需要出鞘。雨夜孤舟,剑是他的枕头。情定终身,剑是他的媒人。就这样陪着他纵横江湖,从英姿勃发到他耄耋之年。

百年好似一瞬,他老了。

有一天,百川轻轻地拍拍自己的剑,像是安慰它似的,缓缓说着话。

“一人、一剑、一江湖。老伙计,此生怕是要别了。我想,送你去见一个后生,他会好好待你的,你可愿意?”

剑身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,李青桐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。剑,不愿。它要自毁。剑鞘已然承受不住,砰地碎了。百川急忙按住剑柄,安抚地说道:“好了,不去。唉,这么多年了,还是这个脾气。”

李青桐预感到,那一天怕是不远了。百川开始在家里找东西,终于找到了一把古琴。因为剑鞘毁了,他要给他的老伙计找一个栖身之所。

藏剑与琴中,挺好。百川和子孙交代:“不用置办诸多物件,有它陪着就行了。”

闭目前,他轻轻拨了拨手边的弦,喃喃道:“若有来生,还能再见,就叫你青桐吧。这一世,都没有好好给你取个名字。他们都叫你青刺,太凶恶,不好听……青桐啊,来生,咱们再见吧……”

剑会流泪吗?李青桐不知道,但她被浓浓的悲伤溢满了,不知道该如何发泄。

她又回到了一个昏暗无光的地界,比刺客的房间还要暗。百川死了,这世上没有光了啊。

这是墓穴,百川的墓穴,也是剑的墓穴。生同眠、死同穴,也挺好。

李青桐发现,剑在这里慢慢变得不同了。有了“我”、“他”的意识,有了“不愿”、“悲伤”的情绪。还有很多自我的认知在一点点的萌发。因为这把剑的存在,墓穴不被阴煞之气所扰,蛇鼠虫蚁具无。但,她也很清楚的知道,百川在慢慢腐朽。

数十年后,墓穴里突然来了人,是盗墓的。他们想要打开百川的棺椁。

剑怒了,自琴中出鞘,将所有盗墓者尽斩,而后归鞘。墓穴重归寂静,像什么都没发生。除了地面那几具尸体。

再后来,盗墓者的尸体也变成了白骨。

再后来墓穴忽然坍塌,墓室没有了。

再后来百川的棺椁、遗骸、剑的琴也没有了。

再后来,整个墓穴所在都归无,那儿只有一株桐木,树心住着一把剑。那是剑给自己选的墓穴。

回到地面之上,李青桐发现这天地似乎和以前不同了。想去别的地方看看,但又舍不得这里。在这里,剑就还有主人。离开这里,她是谁的剑呢?

世事轮转,山倾水漫。

剑身早就不复当年,也日渐腐朽,但灵智却越来越强。

直到有一天,李青桐发现,她不仅能感觉到周边发生的事情,还能“看到”。很久之后,她听路过的人谈话,才知道这是神识,可知外界的一切变化。

于是,她旁观着,看这世界的武学逐渐分化两派。一派以捶打身体为主,一派以吐息纳气为重。前者叫炼体,后者叫炼气。它还见过御剑的炼气士。

一棵树,静静地关注着这个世界。不过,没有谁会关注一棵树。

这一日,一群年轻的炼气士忽然来到桐树下,他们是跟着一只寻宝小兽来的。李青桐有些紧张,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残破的剑躯被这几个年轻人挖出。

他们大失所望,原以为这里有宝贝,没想道只是一把腐朽的剑。他们扔下残剑离开。却有一个年轻人没走,他站在剑旁看了很久。这一幕很熟悉,李青桐意识到了什么,更加紧张。

忽然,那人发出一声叹息,拾起剑轻声问道:“你,是青桐吗?”

短短一句话,像惊雷炸响在李青桐的心口。这是前世和今生的交点,还是因果的必然?

百川前生向青桐剑许下约定,竟然兑现了。无数年前,这把剑听到青桐二字时有多悲伤,此时此刻,再听到这个名字时,就有多开心。

残剑身上的斑驳锈痕尽数脱落,一抹青虹宛若游龙再生,围绕小小的炼气士不断打转,像走失的孩童终于回到家。

李青桐隐约明白,这大概就是剑灵了。只要剑灵在,任何一把栖身剑都可以是青桐。

从剑心、剑意,再到剑灵,太不容易了。

经历了诸多生死,扛过岁月变迁,甚至还有因果轮回,凡人世界到修仙世界的大变化。

百川和青桐剑所在的这个界域叫楚元大陆,百川前生是楚元大陆其中一个凡人国家的剑侠。如今整个楚元大陆,已经没有了纯粹凡人的国度。

这里的天地灵气萌发,整个大陆逐渐出现有灵根的人。慢慢的武学开始分化、修炼成了潮流。再然后,修士和凡人混居,曾经的国度、江湖宗派都消失了。修仙势力崛起,开始统治整个大陆的地域。

凡人的生活比曾经要好过一些,因为各个修仙势力都明确规定:修士不得无故屠戮凡人。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情况还是会发生。这种事就像空难,不多见,但碰到了就活不了。

修士的世界和江湖完全不同。甚至要更危险,青桐随着主人一步步修炼、一步步脱胎换骨。陪着他从炼气小修逆天而行,成为掌控时间、空间法则的问鼎修士。与人夺机缘,与天争变数,这期间,青桐的剑身也几经蜕变,成为一柄青冥仙剑。

问鼎后,修士常要历劫。扛过了天雷,就能继续逍遥数千年,扛不过魂飞魄散,也再无轮回可能。

在一次紫霄雷劫中,百川没能渡过。青冥仙剑亦受到重创。

临去前,百川动用最后的灵力,虚空画符,凝聚了一道符文,看上去像是古琴的形状。他将仙剑中虚弱的剑灵抽出,打入那符文。两者在闪烁中消失不见。

“青桐,吾送你去一处没有修仙者的世界,远离纷争。在那里,想来你最后的日子能过的平静些。若有机缘,帮吾寻个徒儿吧。”

后来的故事又如何了?李青桐不得而知。

天亮了,她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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