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巷大柳树，和往常一样坐着几个一边做针线、一边唠嗑的妇人。吴婶也在，孩子们歇午觉的时候，她得空都会过来坐会儿。李家第一手新鲜事，通常都是吴婶贡献的。今天说的是姑娘新想到的一道菜，叫莲房鱼包。
“莲房？就是荷花中间的？”
“对，姑娘看见莲花开了心里喜欢，让摘了荷叶、莲房，回来焯水，把莲房中间挖空了，荷叶剪成巴掌大。”
“吴婶，那鱼呢？”
“鱼啊，是鳜鱼。鱼肉剔下来切丁，用油、酒、盐、胡椒粉拌了，填到莲房里，盖上莲叶。上锅蒸！我跟你们说，可香了！”
牛大家的听了直咽口水，不住点头：“肯定香！回去就让我们当家的试试。”
又有人嘲笑她：“牛婶子，你家那食肆啊，还是踏踏实实卖卤味吧。这么细致的吃食摆上桌，让那帮老爷们怎么去你家喝酒？”
正说笑着，就见李青枫背着个柳条筐从巷子里走过来。吴婶忙站起身迎过去，帮青枫理了理衣裳，又问道：“这就回私塾啦？”
“嗯，吴婶，回了。”李青枫乖顺地答道：“婶子，我出门的时候，青桐还没起。您回去的时候看看她，别是着凉了。”
“好，我这就回。少爷路上也当心，躲着点车马。”吴婶送走李青枫，抱着针线筐就回了铺子后院，果然姑娘房门还合着。
轻轻推开门，就见李青桐抱着小被子坐在床上，一脑门子的汗，还两眼直勾勾地发愣。吴婶赶紧三两步走过去，摸额头、摸手心，嘴里还不住地问：“怎么了这是？是不是上午偷吃冰碗了？好好歇个午觉怎么捂出这一头汗，小手冰凉？肚子疼不疼？？”
李青桐被吴婶摁着擦了汗，连衣裳都换了一身，才逮着机会插了一句话：“我没事，就是做梦，吓着了。”
吴婶一听，立刻就要找大夫。李青桐忙从床上跳起来拖住她：“婶，真不用，我没事。咱们去做李子糕吧？我做梦梦见的，肯定好吃。别找大夫了，好不好？好不好？”
“行，那你答应婶子，以后不能偷着吃冰碗了？这才什么月份，还没到伏天呢。小姑娘家家的，不能贪凉！”
“行，我保证！走，咱去厨房！”吴婶坚定地以为，青桐是偷吃冰镇葡萄之类的东西吃坏了肚子。这事她常干，但今天真没有。
任谁忽然想起前世种种，也会惊出一脑门子汗。最诡异的是，前世她拍的最后一部戏，叫《青桐刺》，今生她叫李青桐。
那部戏是因为主角手上那柄青色的仙剑惯常藏在琴中，琴就是桐，所以叫青桐刺。回头得问问爹，为什么给她也起这个名字。
李家前铺后院，白日里掌柜的李仁远一般都在前面铺子里坐镇。生意越发兴隆后，隔壁陆捕头家的两个小子主动过来帮忙。陆家是家传的衙役，两个小子到年龄了，要跟他们的爹一样，到衙门里当差。先在铺子里做几年小伙计，见惯了各种人，对将来当差有好处。
铺子有伙计照管，李仁远不用时时盯着。便沏了一壶茶坐在柜台后，琢磨昨天夜里跟儿子说的事。
李青枫读书很争气，十二岁便考上了秀才。明年是三年一次的秋闱，他想去试试。中举的可能很大，但李掌柜不想他入仕。昨天父子两人就这件事，交了个底。
“青枫，爹当年不仅中举，还得了那年的解元，你知道吧？”书房里李仁远看着儿子，脸色莫名。两个孩子模样都生的好，青枫还小的时候，就有人家想找他结娃娃亲。将来，他很可能是堇国最年轻、最俊俏的状元郎，就像当年的自己。
“咱们李家的孩子，可以考秀才，可以考举人，但哪怕考到了举人的第一名，得了解元，也不能去殿试，不能入仕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李青枫愕然，看着爹爹一脸不解。
“你曾祖，原来不是庐州的人。他是因为逃难，来了庐州。到府城后找了陆捕头的祖上，托关系入了个假户籍，开了这间杂货铺。咱们家就从京城的李家，变成了庐城的李家。”
京城的李家？李青枫苦思冥想，终于记起七八十年前京城的一桩大案。那个李家是皇商，家主还是当朝户部的大员。李家因为丢失了一批很重要的贡品，被皇帝下令灭族了。
“爹，咱家就是，就是那个被灭族的李家？”
李仁远点头：“曾祖当年是李家最小的小少爷。性喜游历，事发时正在邻国，出门已有五载未归。当时连家主都不知道这个长房最小的孙子在什么地方，什么时候回来，想通知他躲避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他。也正因此，向来行事没有章法的李小少爷逃过了一劫。”
这是天降横祸啊。当年的李家富甲天下，如今只有一个掌柜、一个秀才、一个丫头、一个老妈子、两个小伙计。
“爹，当年丢的是什么重要东西，会让李家满门被灭？”李青枫想不通，哪怕丢了军饷，也不至于如此重罪啊。
“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，只知道是东海的产物，叫菱玉。”李仁远根本不清楚这菱玉有什么用处，但他知道，这是皇帝替别人搜罗的东西。“青枫啊，你们私塾的卢先生之前也是中书省的大员。他曾跟我提过，朝廷有一位国师，是一位道长。这些贵重的贡品，都是由他管着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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